第八十八章_玻璃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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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八章

  雪花扑漱扑漱落下。

  手冻得太痒,一拿起笔就难受,方璃没有再画画,裹上一件最厚的羽绒服,她把自己包裹得像一只粽子走到门口。

  外面天黑了,今晚的月亮蒙着层白霜,月光灰蒙蒙的。她打开院子里的灯,一盏昏黄老旧的灯泡,亮着淡淡的光。杂乱的小院铺着厚厚的一层雪,软软的,像是一尘不染的棉花。

  风吹过,寒冷刺骨,雪景凄清温柔,她凝视了一会。

  忽然想起过去下雪的日子。

  那年的平安夜;那瓶独角兽香水和芭比娃娃;他陈旧却厚重的大衣包裹着她,两人相拥着取暖。

  方璃擦了擦泪水,抱紧手臂要转身进屋,没走几步,小俊说的那五个字又跳进她脑海里,狠狠地剜了一下。

  ——里院要拆了。

  明天早上就拆了。

  她闭上眼睛。

  过去的一切都不再存在,最后一点点都没有剩下。方璃太阳穴突突地跳,一种窒息的痛楚扼住喉咙。

  她又回房间坐了一会,做什么都做不进去,屏了屏呼吸,再按捺不住,小跑进院子,推开院门,出去。

  跑了几步,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拿伞,她戴上羽绒服的帽子,加快脚步。

  现在是晚上十点左右,如果明天早上八点动工,她至少还可以再去那里,再去那里待最后一夜。

  方璃说不清自己的感觉。

  想抓住什么,却抓不住。

  只能看着过去在慢慢远走。

  一出门满天风雪,她深一脚浅一角地前行,穿过H大,穿过老东门,穿过梧桐树,穿过停着破破烂烂二八自行车的那条巷子。

  然后,她停住了脚步。

  不过几公里的距离,这几个月,她刻意地不来这里,回避着这里。没想到一夜一世界,全部变了。

  他们住的里院大名是天香里,位于最后一排。前面还有平兴一里、平兴二里。一栋里院非常大,围绕着中间的方形院落,能容纳上百人居住,像一座小城堡。

  此刻,那两栋近乎成了废墟,断壁残垣,满地的建筑垃圾,油漆斑驳的红色栏杆异常刺目,断成一截一截。雪团积在上面,更显萧索。

  方璃捂住嘴唇,伤感袭来,加快脚步。终于到了天香里,房子还在,但却没有丝毫生气,空无一人。

  晾衣绳孤独的从这头系到那头,屋门大开,里头空空荡荡,走廊和院落堆积着一些不要的杂物。破了口的瓷盆、脏兮兮的凳子、塞着旧衣服的蛇皮袋,如同那些岁月,被遗忘在角落。

  她揉揉眼睛,抬头望向沉在黑夜里的建筑。

  一种难掩的悲凉落寞。

  她小跑着上了二楼,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,可是一切都不一样了。穿过废弃的厨房、淋浴房,最后,停在那扇再熟悉不过的门前。

  深深地喘了口气。

  门是虚掩的。

  手被冻得发木,她推了好几下才推开,克制住内心的无尽感慨和激动,抬眼望去。

  房间是空的,月光和雪光浅浅地从窗户投下。

  黑暗中依稀能看见一个高大人影,倚靠着墙,微微弓着腰,指间一点微亮的火星,明明灭灭。

  听见开门的声响,男人轻掀眼皮,看见来人,也是一滞。

  方璃惊愕地僵在原地。她压根不知道周进回来,也从未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他。

  缩在口袋里的手用力抠挠着掌心,她不知道该不该进去,往后退了半步,后背倚靠着门。

  男人并没有说话,目光从她身上移开,仿佛没有看见她似的,缓缓地抽着烟。

  见他这般冷漠麻木,方璃还是钻心的疼,垂下眼睫,盯着陈旧的水泥地。

  走廊里涌进一阵阵阴冷的风,呼啸声剧烈,方璃虽然穿着厚厚的羽绒服,但心底还是发冷。

  好冷好冷。

  过了许久,两人都没有说话。

  或许是尴尬,或许是痛苦,或许是没有料到会在这种情况下会见到彼此,所以都僵持着。

  太冷了。

  方璃吸了吸鼻子。

  余光里,瞥见那一小截烟头从他指间滚了下来,落进地板,被狠狠碾灭。

  “嗒”的一声,打火机亮出微弱的火光。屋内有风,他一手挡在火前,又点燃一根烟。

  他这样,方璃进去也不是,走也不是,只尴尬地立在那里。

  渐渐,她能感觉到面前男人的暴躁。他狠狠地抽着烟,一根接一根,一地的烟头,而在那暴躁之中,方璃还察觉到一丝痛苦。

  剧烈的,难以压抑的,痛苦。

  好像不仅是因为她。

  他的神色,像是遇到巨大的难题,无法攻克的困难。

  方璃看着,微微皱起眉,想到在这个时候见到他——他是被公司炒了么,还是出了什么事?

  明明离了婚,但她知道自己亏欠哥太多太多,所以,她其实一点也不恨他。

 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关切担忧,男人动作一顿,视线扫来。

  果然如小俊所说,她更加憔悴,穿一件近乎淹没她的黑羽绒服,帽沿上一圈绒绒的毛。小脸煞白,眼睛泛红,嘴唇没有一滴血色。

  零下十几度,她浑身发抖,瑟缩着肩膀,神色间带有一种令人心碎的病态。

  “你来干什么?”再忍不住,嘶哑着喉咙问。

  “我…我回来看看。”没想到他会同自己说话,方璃怔住,好半天才回答。

  周进盯了她几秒,想起过去某一次,声音透有淡淡讽刺,“这有什么好看的。”

  方璃手被冻得发痒,她用力抠挠,垂下脖颈,“…对不起。”

  这章没有结束^.^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周进背过身,从那扇狭窄的窗户看着漆黑的窗外。

  他捏紧手里的烟,声音烦躁:“赶紧回去。”

  方璃绞着手指,一时没答。她往前走了几步,看着这因为没有家具而略显空阔的房间。

  “方璃。”男人声音冰冷,无法忍耐,“这是我家。”

  半刻,并没有等来方璃的回复,扭头看去。

  方璃视线全部聚集在墙面。

  眼睛适应了这样微弱的光,看得清晰。那是以前摆放床的地方,在比床略高一点的位置上,赫然有几块被指甲扣下去的凹陷痕迹。

  周进也看见了。

  两人不自禁地瞥了对方一眼,又很快转开目光。

  那里铭刻着他们的第一次。

  那时她才十八岁,做完后怕极了,他却在那里不慌不忙地抽“事后烟”。她的所有委屈无从宣泄,蜷缩着身体,指甲用力抠着墙。

  后来,他们也有吵架。

  她每一次委屈、难过时也都是这样。他几乎都会立即心软,从背后紧紧抱住她,温柔地安慰。

  ……

  房间里漫起诡异的安静。

  半刻,方璃慢慢清醒。她跟哥已经不可能了,再看,确实没有意义。她今天过来,也的的确确是一时冲动。

  “那我先走了。”方璃咬咬唇,低声说。

  转身推开门,寒风四面八方朝她涌来,她打了个寒颤,下楼。

  窄小的木楼梯上全是雪和碎冰,嘎吱声在寒夜中格外惊心动魄。

  太滑了。

  她伸手想去扶栏杆,但冻伤的手指一触雪,更是痛极,脚下不稳,最后几步连滑带滚,跌进雪里,发出重重的“砰”一声。

  疼痛因为寒冷无限放大,手掌触着雪,像有一堆刺扎进手心。她摇摇欲坠要站起来,听见身后焦急的脚步声,愣了愣。

  周进个高,还剩几阶台阶直接侧身翻了下来,动作利落,走到她身边。漆黑的眼睛,紧紧盯着她。

  “我没事,谢谢你。”她没想到他还会关心自己,摇摇晃晃站起来,羽绒服帽子被摔掉,浓密的长发沾上雪花。

  周进看着这样的她,捏紧了拳头。

  ——让她住家里为什么不住?

  为什么离婚得到自由后还把自己搞成这样?

  她这样不会照顾自己,到国外怎么办?

  各种念头瞬间席卷他的脑海,看着她磕磕绊绊的憔悴身影,那一瞬间,他克制不住想抱去起她。

  周进往前走了几步,再度停下。

  想起咖啡厅那个女人提及的事情,他面色一沉,眸中闪动压抑的痛苦。

  最后化成深深的无奈。

 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,只感觉自己很脏很脏,不堪极了。

  不配碰她。

  方璃极其困难地往前,因为有雪花垫着,她摔得不痛,只是雪大风大,她什么都看不清。隐约能听见身后的脚步声,一直跟着自己。

  她知道他哪怕再恨她,可也担心着她。

  方璃涩涩地叹息。

  那天周进一直把她送回了家。

  远远的,他没有上前,她也没有转身。方璃关上门的那一刻,眼泪忽然流下。她站在门后怔了许久,很想从门缝里看看,他会不会没有走。

  但是她忍住了。没有意义。

  第二天一早,方璃发现自己又感冒了。

  她最近频繁感冒,大抵因为那次流产真的伤了身体。在床上缩了大半天,熬到下午,她有点坚持不住,给陆思思打了个电话,一同去医院。

  打完吊瓶,方璃感觉稍好一些。

  “你这次总算听话了,没再像过去拖拖拖,拖到最后才肯来医院。”陆思思坐在她身侧,给她递来一杯热水,叹道。

  “我不喜欢医院。”方璃说。

  “我也不喜欢医院,但更不喜欢生病。”陆思思说着,问:“你怎么又感冒了?”

  “可能天太冷了吧。”

  陆思思抱着手臂,“是好冷啊,今天得有零下十几度吧。”

  两人在病房休息了一会,方璃见时间也不早了,穿好外套,和陆思思一起离开。

  最近冬季流感蔓延,医院人爆满,电梯门口全是人。方璃和陆思思等了两拨,终于站到最靠前的位置。

  “思思,今天麻烦你了。”她看着电梯里的倒映,说。

  “这怎么会麻烦啊。”思思笑说。

  方璃自从离婚后,一直疏远着教授,她也没有别的朋友,现在除了她陆思思,真的是举目无亲。

  电梯门“叮”一声打开,电梯里人不少,但应该能挤下她们两个。方璃和陆思思松了口气,立即上前。

  人挤人,空气不流通,方璃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水味,更是难受。她捂着嘴咳了几声,四周人纷纷看来。前面的女人也嫌弃地转头,目光相对,方璃不禁一怔。

  上次见唐可盈还是在美术馆,方璃已经快不记得的长相,但却记得她的那些不实报道。

  现在再见,妆容依旧精致,只是胖了一圈。

  公众场合,方璃也没法做什么,冷冷瞪她一眼。

  电梯下到一楼,人们挤来挤去,陆思思和方璃要去负一层停车场,并没有动。

  唐可盈在她们前面,她体型略宽,推推搡搡间,手里的病历和药掉了一地。

  陆思思不知她们这些恩怨,只觉得唐可盈有点面熟,她向来热情心善,东西就在脚边,帮着捡了起来。

  唐可盈神色微变,竟有几分慌张,抢过东西,狠狠剜他们一眼才离开。

  出了电梯,陆思思被瞪得莫名其妙,心情不悦,“谁啊这是?”

  “唐可盈。”

  “唐可盈是?”她想了几秒,恍然大悟,“那个写你的记者!”

  “对。”

  “难怪我觉得那么眼熟,就想不起来哪里见过。”

  方璃想了想:“就哥…爆破那次,不知道你记不记得,应该是见过。”

  “想起来了。”

  陆思思坐上驾驶座,往出口走。唐可盈的车子就在她们后面。

  陆思思从后视镜瞟了她车一眼,忽然笑了笑。

  “你笑什么?”

  “让她乱写,该。”

  方璃没明白。

  “我刚才看见,病例上写…什么卵巢病…肿的…”她回忆,“囊肿?”

  方璃对这些也不了解,摇了摇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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